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是在豔陽如熾的午後,在女兒強力的請託下,我到了醫院看她,或許是因為急性腦中風吧,她兩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,甚至意識可以說是不清楚的,一旁的女兒則焦急地告訴我事情的始末。
她躺在床上,鼻頭插著鼻胃管,面如木雞的樣子至今我還記得。我仔細地檢查她所有的生命跡象、還有遍身的體溫和關節活動度,然後我向她們清楚地解釋現在的狀況、還有未來我們即將要處理的難題,那是一條遙遙漫漫地復健之路。我想這是我第一次告訴她們,人腦有著無限地可能,這同時也意味著人體有無限的可能。
後來我陸陸續續地見到她幾次,有幾次是面對面,也有好幾次是透過照片與影片,不過無論她症狀起起落落,我清楚地知道連醫師的責任就是扮演著軍師,在兵敗如山倒的逆境,我要率領強而有力的援軍,帶領她們走向滿是豔紅荊棘的勝利之路。
然而本週三她的回診,情況卻完全的不同。那是發生在熱浪漸熄的夜晚,熟悉的她依舊坐在輪椅上,只是面色如塵、表情枯槁。隨後當我開始問診的時候,她一句話也不說,只是緊鎖著眉頭,我心裡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了,因為病久陽弱陰盛,很容易人就陷入陰鬱、進而失去對生命的熱情。
原本我以為這是大勢將去的閉幕奏曲,因為失去了熱情就是失去了陽氣,當陽氣減弱身體的機能又會再一次地沉降。然而直到女兒的一個無心舉動,至今仍讓我悸動不已…
女兒:『不會啊,我的媽媽看到我都很開心,還會親親我喔。』正當我遲疑了一下時,她將臉頰湊近了媽媽的唇邊。出乎意料的是,原本愁眉苦臉、不作聲色的她,竟然馬上反應、啾的一聲親吻著女兒的臉頰。在明亮的診間裡,被這幕深深觸動的我,當下瞭解到、她現在活著的意義,就僅僅是為了寶貝女兒而已。
激動的我向她講了個故事。故事的主角是20世紀的心理治療大師-米爾頓·艾瑞克森,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性的色彩,然而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事發生在他17歲的時候。當時他罹患了脊髓灰質炎(小兒麻痺症),症狀嚴重到他頸部以下無法動彈,一般人只能夠癱在床上,過著一天不如一天的生活。
但是米爾頓心裡深知,人體的肌肉是由神經所控制的,而神經是受大腦所支配的,只要大腦的思想不死,神經便會產生源源不絕的訊號,不斷地反覆刺激著肌肉。這就好像頂尖的運動員在接受訓練前,會先在腦海中冥想排練一樣。於是他便不斷的回想從前快樂爬樹、快樂地奔跑時的模樣,在超人的堅持之下,兩年之後…他站起來了。最終成為了大師。
她臉部的肌肉開始放鬆,就像是聽得沉沉有味的觀眾,我知道是時候該給予最沉重的一擊了。我直直地看著她說:『不得不說,有這樣孝順的女兒,如果妳就這樣被打敗,那就實在太遜了。』
故事的結尾是,當她乘著輪椅出去時,眼眶泛著淚,表情充滿著無與倫比的信心,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。當熟悉的背影遠去,我心裡在想著,有天妳會體會到黎明升起時的陽氣,因為它將讓我們乘著這股風浪,成為永遠不滅的生命與感情。
妳也正在看嗎? 請務必堅持下去。You’ll finally famous.
2016/08/21 連醫師
#任何手段都將成為利器
#只要能讓人恢復陽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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