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記得那是凍到有點發寒的早上,一名年逾60歲的先生帶著印尼外傭走進了診間,她坐在診療桌旁的黑色圓椅,他自己則坐在後頭的褐色皮質沙發,隨後他用緩慢低沉的聲音說:『來,阿蒂,妳坐好,告訴醫師妳的狀況。』
年約50歲的她,身形略為福態、皮膚黝黑、輪廓立體、反正就像您想像得到的印尼婦人。她活動著右手腕,用著像是中文和好像夾雜英文的字句:『因為照顧阿嬤的關係,手腕會痛、手指也跟著麻痛,直到半年前她才發現手腕上的異常突起…』
其實對談當中有些時候是由他補充講的,畢竟一般外傭來到乾淨明亮的診所,心裡的差距總是會顯得不太踏實。其實,以往也有帶著外傭前來的主人,多數他們的心態總是〝嘿…醫生你就給我用著最簡單快速的治療,讓她可以趕快恢復幫忙〞,但是只要聽到治療是自費的,登的一聲他們又馬上改口了,說要回家考慮,畢竟錢若不是花在自己身上、總是會特別猶豫,這些都是我們可以理解的。
於是我心頭一沉,因為她手上的突起叫做〝腱鞘囊腫〞,它是實質性的黏液腫脹,相當頑強難癒,但是如果使用特殊手段將它釋放出來,將可以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。然而為什麼我卻心頭沉呢? 因為反之如果只是用針灸,效果可能會很不明顯。
診斷完後,我告訴她們,如果要完善一點的治療將需要額外的費用,可以先想一下。說完的瞬間、空氣異常地冰凍,然而在幾秒鐘後,他用低沉溫暖的口吻劃破了沉默:『阿蒂,妳不要擔心,等會的費用爸爸會全出,妳就全然放心治療。』這個回答讓我訝異。
〝或許是家中的老母親需要照顧吧?〞 我心頭是這樣想的,但我還是持續解說接下來的過程。一切準備就緒後,我提醒她們回去要休息一兩天,他點點頭說:『沒關係、因為我老母親已經在月初往生了。』吸了一口氣,我的心頭又是一陣訝異。
後來我才知道,原來老母親往生後,阿蒂得在時間內遣返,他害怕印尼的醫療水準不夠、他希望她能夠健康回家,因此連幾日帶著她奔波求診。正當我愣了一下的時候,他慢慢地起身,走向前來摸摸她的頭說:『阿蒂,爸爸很感激妳在家裡這十幾年的幫忙,我已經請醫生好好幫妳,等會妳一定要放輕鬆,不要緊張。』
滿眼淚水的她,抬起頭看著他,然後深了口氣,用力地點點頭。接著他拍拍她,又溫暖地叮嚀著:『不要緊張,連醫師會幫妳的。』
看著他們如同熟悉親人般的互動,置身在一旁的我熱淚盈眶,感覺全身毛孔都豎立了起來,然後嚥了一口水,我用力地緊緊握雙手。我心裡在想著,謝謝你們在凜冽嚴冬的感動。我絕對會治好她的。
無論是用什麼樣的方法。
2017/02/04
黑喬克
#冷暖人間的匯流
#回報永遠只有治癒
PS&阿蒂於三次治療後,手痛痊癒返國。
(其中治療影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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