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C先生的相識要回到一年多以前，當時幾名女性架著一位60歲男性前後步進皇脈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。C先生是60歲的綜藝公司董事長，公司負責接洽廣告與大眾傳播的工作，在業界頗具盛名，加上對人幽默和藹，因此深受部下們的愛戴。
當時C先生的症狀是下背痠痛，而且痠麻會延伸到下肢，生性逍遙怕麻煩的他，不斷地逃避看醫生的可能，直到部下們硬把他帶過來。老實說，我已經忘了第一次是怎麼樣治療他了，總之C先生後來就沒出現在診間，只是我知道他偶爾會介紹朋友來找怪醫。
故事的開始是因為今年春天他的弟弟回台灣，就像每年的身體例行維修，於是安排做了全身檢查，並且裝了幾隻支架，但始終有個困擾的問題沒有處理到，就是每天清晨起來鼻塞膿鼻涕，前額悶脹甚至會疼痛，這症狀已經將近20年，卻一直沒辦法改善，聽到弟弟在醫院碰得滿臉灰之後，他突然想到怪醫。
在乾淨明亮的診間，C先生的弟弟操著一口美國腔，說著自己不曉得為什麼要來看中醫，因為鼻子的問題這麼纏久，而中醫普遍都被認為是很遲慢的，他沒有時間。我聽完後點點頭，慢慢地說:請讓怪醫試試看。
因為他回美國的時間就迫在眼睫，於是我給他安排了最密集的治療，這是以往都不曾有過的。然而出乎人意料的是，在五天之內，他的症狀得到大幅度改善，鼻塞膿鼻涕都沒了，鼻腔暢通的很，於是在回國的那天，他拉著哥哥一同前來，這也是我第二次見到C先生。
許久不見的C先生，頭髮斑白許多，他露出熟悉地微笑走向我，並用雙手握住我的手:『連醫師，好久不見。』『我快死了，請你救救我。』『我真的快死了，但是醫院卻都說我沒事。』他像是玩笑似地講著他的痛苦，他就是一個這麼令人舒服的長者。
幾分鐘後，當正要開始跟他講解病情時，他突然直直盯著我，說:『連醫師，我發現一件事。』我:『..?』空氣凝結了片刻，他低聲地說:『你的聲音很低沉很好，我要幫你錄一張專輯CD…』我噗嗤地笑了出來。
笑聲在樑上繞了幾天後，正當我都快遺忘了這個邀約，他的秘書前來問我:『你準備好了嗎? 錄音室時間已經空下來了。』在尷尬地露出三條線後，我沒遲疑太多，趕緊告訴她我準備好了，反正、怪醫總是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。
中間的過程我想就不必細講了，畢竟歌唱從來不是怪醫擅長的項目，正當我自嘲有如胖虎的演唱會時，C先生同樣握住我的手，他說:『放心、你先休息一下，我來當中場串場的。』沒有意外的，他點選了情已逝。
戴上黯黑色的棉質耳罩，C先生獨特的沙啞嗓音，隨著膨湃的跳動聲音，一段段的往事彷彿在雲海中敲打著心房，仰著頭我靠著牆壁，視線開始模糊，淚水婆娑地打轉…
『情難追、雖然你含著淚，我不後悔。
那失去的一切、好像過眼的雲煙、東去的流水...』
隨著音樂淡去，情感卻久久沒法忘懷。我想難怪有人說，唱歌就像是寫文章，相同的字句在不同人的詮釋下，就是有不同的感覺。尤其在洗淨鉛華、繁華落盡後的深深獨白，才更能顯出屬於人生百態的滋味。
2017/06/25
黑喬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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